短篇故事

晨车4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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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过来的时候,天已微光。他看了一下自己,身上居然穿着一套从未见过的睡衣,而人却躺在一个巷子里,四周似乎是一个老式的街区,层层叠叠的旧式楼房还保持着三十年代的风格,残破的连那些砖块都快要风化了似的。“这是哪儿?”一瞬间,他的脑子好像停止了工作,“我怎么会躺在这里?”,“身上的衣服是谁的?”

苏十三背靠着一幢二层高的俄式建筑斜躺着,地上粘粘滑滑的流着脏水,不远的地方有着一个居民用来倒垃圾的铁皮桶,散发着阵阵恶臭。他喘着粗气,试图着要站起来,可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让他再次晕死过去。背部靠近颈的地方,好像被什么东西扎破了一样,炸炸的刺疼,到底是怎么回事?他撑着,想要用手去摸一下,却发现两只手的腕部和肘部都有着擦伤磨破的血痕。脑子仍像是失忆的一样,难以记起在此的缘故。

“汪,汪汪”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狗叫,苏十三看见从铁皮桶的另一头慢慢的走出来一条瘌皮的流狼狗,两眼盯着他发出寒寒的光,鼻子里发着重重的腔音,后腿还在不停的刨着水泥地面,嘴里吠个不停。苏十三看了一下四周,捡起了手边的半块碎砖,想要向狗砸去,那狗却似有灵性般,望着他的眼睛开始由凶狠变成恐惧,叫声也由大吠变成了呜咽,然后那狗猛的转身,一下子就跑远了,只是好半天了还能从远处听到它的吠声,“汪,汪汪……”听起来格外的恐惧,或是令人恐惧。苏十三扔掉砖块,啐了一口,“算你这畜牲识相,跑的快,不然肯定废了你。妈的,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狗欺!”

天已经很亮了,苏十三看了一下腕上的表,指针显示着五点十分。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,发现没有刚才那样的疼了,接着又动了动头颈,好像也好了很多,他慢慢的站了起来,发现脚上没有穿鞋,而且腿部也受了伤,但这还不妨碍他行走,只是赤着脚一跛一跛的比较慢而已。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,可是苏十三还是一步一步的挪出了巷子,不远处有着一个公车站台,他打算过去看看。

行的近了,可以看见公车牌上有一个红色的数字“”,苏十三的脑子一激灵,记忆好像也在瞬间全部恢复了。

“苏十三”其实只是他在网络上的一个代号,他是一个靠写字生活的自由撰稿人,也是一个风流的网络少妇杀手。他崇尚网恋和一夜情,并且把这些当作是生活的乐子,写作的灵感,他称之为“生活体验”。他记起来:昨天,就是坐这“”路车来到这里的,来见一个新近认识的女网友。

女人岁,下岗在家,身边又没有小孩要带,所以整天上网。他们是在一个名叫“激情之夜”的视频聊天室里认识的,从一开始苏十三就对这个长的白皙年轻的女人有了想要“体验生活”的念头,看她寂寞风骚的样子,他深信凭着他对文字的驾驭能力,要让她上钩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。果然,从起初暗带挑逗性的胡侃发展到后来的网上视频**,只用了其一个礼拜的时间。昨晚,又收到她的电邮,说是丈夫同事的母亲去世了,他去乡下帮忙陪夜不回家,约他晚上去她家共享鱼水之欢。想到耗费了一个礼拜的精力,终于将要有实质性的接触,苏十三由衷的兴奋,整理了一番,便坐着“”路车准时到达了城市另一端女人的家。

女人显然是精心妆扮过的,本人比视频上更具诱惑力。两人共进了晚餐,然后便进入主题上床行欢。整个夜晚激情又爽快,苏十三用尽心力把那女人调弄的高潮一波接着一波,他自己也在最后精尽神竭的瘫倒在床上与其相拥而睡。

首先惊觉的是女人,作了对不起男人的亏心事,是不是总是难以熟睡?当听到大门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,女人一把将他推醒,然后慌不及措的让他起床快走,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,出去的门只有一个,好像也只有跳窗走了,好在旧式的二楼也不高,当那个男人推门开灯闯进来的时候,他正好立定在那个窗口,那个男人见了咆哮着冲过来大喊:“混蛋,你给我站住”,他只有跳了下去,赤着脚,身上还穿着那个男人的睡衣。

苏十三低头看了一下,这件睡衣已经给搞的好脏了,楼虽然不高,但是他跳下去的时候,头颈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,然后一下子就昏了过去。

时间已经是五点三十分了,第一班公交车终于慢慢的开过来了,苏十三等车门打开,扒了上去。车上没有乘客,司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,长得五大三粗的,面相不是很善,眼睛狠狠的盯着苏十三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。苏十三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呗,赤着脚,衣服又肮脏,气味想必也不好闻。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说道:“师傅,我早上起来晨跑,被人打劫了,现在身上没钱,能不能……”

“嗯。”那个司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,遂关了车门,启动车子往前走。苏十三舒了口气,庆幸自己碰上一个好说话的人。第一排的位置坐下,苏十三身子往椅子背上靠了靠,想要找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休息一会,他可真是太累了。可司机忽然说话了,声音有些嘶哑:“有早上抢劫晨跑人的强盗吗?”他顿了顿,从反视镜里看了苏十三一眼,“谁晨跑的时候,身上带着很多钱?强盗会去抢?”苏十三一惊,没有作声,脑子里开始飞快的想着对策。“再说了,在这一带晨跑的人,肯定离家不远,有必要坐公交车回家吗?”

“这,……”苏十三支唔着。

“所以,下一站请下车!”司机说完这话就再也没有理会他,苏十三的家住在城东,公车差不多都要两个小时才能到,怎样才能说服那个司机呢?

“唉,司机师傅,事到如今,我也就不怕丑了,实话跟你说吧!”苏十三在沉思了半晌后开口,“昨天晚上本来是一个很快乐的夜晚,可是有时候命运真是捉弄人,偏偏不让人舒舒坦坦的,以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,大清早的穿着脏的不成样的睡衣,又赤着脚身无分文的搭公车,还要把这些丑事一五一十的跟你讲。昨天晚上,我可是穿的很光鲜,西装革履的,手上还捧着一大束最漂亮的玫瑰花,也是坐了这路车来到了你遇到我的地方,然后敲开了其中一家的门,有个美貌的女子为我开了门,笑咪咪的把我迎了进去。她衣着大方富丽,脸似满月,真是貌美羞花呀,特别是唇彩的颜色更是令人难忘销魂,璀灿欲滴。你知道的,像这样的女人,十个男人中有九个会对其春心大动的,另一个不是同性恋,也一定是性无能。我给她献上了花,她把我引领到了餐桌前,点上了闪闪浪漫的烛光,并且端上了可口丰盛的晚餐,然后温柔的与我一起喝着红酒,眉目也在不停的向我传情,我几乎都快要把持不住了,天呐,这可真是上帝赐给我的尤物啊!吃完饭后,我们一起洗了澡,真是美妙极了,然后我们上床,拥抱,亲吻,抚摸,**,真是疯狂刺激,我敢保证这可真是世界上最最快乐的事情,快乐的连上帝都嫉妒了起来,于是他便派了魔鬼来暗害我。我和她正相拥着睡的很香甜的时候,有个男人悄悄的开了门,摸了进来,他的脸色很难看,很凶狠,手里还拿着一根大铁钣手。他来到我们床前,慢慢的举起了铁钣手,然后向我猛的砸来!你知道的,这么大的一个钣手,就是你们司机常用来修车的那一种,如果被砸一下,那就完了。好在,命运尚算是照应我,当时我忽然醒了,看到有个黑影扑过来,就本能的往旁边一闪,于是铁钣手没有碰到我的头,却砸中了我的腿,我惨叫一声,跛着伤腿跳下了床,这才看清楚那个男人,我知道完了,因为我完全清醒了,知道发生了什么事!那个男人举着铁钣手咆哮着向我冲来,于是我蹦跳着跑到了窗口,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了下去,接着一下子就昏死过去,一直到早上才醒过来。唉,这就是我的故事。你要知道,当时如果我不当即立断的跳窗,我可能已经死了。可是,司机师傅,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?那个男人又是谁?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吗?”苏十三是一个靠写字生活的人,他的讲述开始渐入佳镜,他知道什么地方需要卖关子,故事就是这样,要有人提问有人回答才更精彩,他停了下来,身子往前探了探,看着那个司机。司机好像听得很紧张,脸色也极其的难看,而他的右手边正好放着一柄硕大的铁钣手,上面暗暗红红的全是铁锈之类的东西。苏十三心里一乐,知道自己讲述的真是很精彩,想来是骗过那个司机了。

“他们是谁?”司机想了一会儿,问道。

“她,她,她是一个魔鬼,女人真是魔鬼!”苏十三大呼了一声,然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,靠着坐背,叹了一口气,“其实,她是我的老婆。而那个男人是我的小舅。事情要从上个礼拜说起。我是一个作家,你知道的,作家有时候会很没有灵感,有时候也会去一些风月场所找一些写作素材,这本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。可是那天,我去夜总会找小姐的时候,正好碰上我小舅,结果事情就捅到了我老婆那儿去了。人家都说美人的脸蛇蝎的心,果然没错,老婆跟我大吵大打了一架后搬了出去,回娘家了。我想冷处理一下也好,反正下个礼拜就是她生日了,到时候,我买份礼物再去哄哄她,保证能让她回心转意。昨天,也就是她生日,她果然先给了我电话,约我晚上过去吃饭。我当时想:哼,我就知道,女人总是离不开男人的。于是到了傍晚,我就买了鲜花,然后坐了路来到了这里,家里竟然就只有她一个人,当时我以为她是想与我过二人世界,哪想到她竟然是想要对我下毒手!这女人可真是狠呀,就算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,可是也罪不该死呀,她居然串通好了自己弟弟想要把我置于死地。好在我命大,才逃了出来,到现在,我想想都是有些后怕。”

苏十三又深深的呼了一口气,好像真是感概自己命大似的,然后又不失时机的接着捧了那司机一句:“好在遇到师傅你这么好心,让我上车,不然我身无分文的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家?”苏十三看那司机,刚才那种紧张难看的脸色好像缓解了很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情的表情。他知道大功告成,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,总算应该可以不用在下一站的时候被赶下车了吧?

那司机也大呼了一口气,好像是自语似的低声说道:“是不该置死啊!”苏十三听了连声应和。那个司机也没有理会他,又低低的说了句:“她才该死!”

“她?你说我老婆吗?”苏十三问道。那个司机却再也没有回答。车子里开始再次安静下来,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五十分了。苏十三往窗外看了看,忽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。车子从他上车到现在,除了他居然一个乘客都没有带到。而车子每经过一个站台停下的时候,公车的喇叭都会提示一番,站台上明明有人在等车,却没有人上车。这是专线车,除了路外是没有其他公车的。难道是司机的貌样太凶了,还是我的样子狼呗的没人愿意同一辆车,还是这些人根本不赶车?苏十三百思不得其解。

“嗨!”忽然一个嘶哑的声音吓了苏十三一跳,他回过脸来看到是那个司机在跟他说话。

“什么事?”

“女人真是该死!”那个司机再次低低的说道。

“也是,也是。”苏十三讪讪的附和道。

“我不是说你的老婆,我是说我的老婆。”那个司机显然明白苏十三是误会了他的意思,“我的老婆才该死。你知道不知道,我们做公车司机的有多辛苦吗?一年到头都没有假期,大清早的别人还在睡觉,我便已经出车了,等到晚上精疲力尽的下班到家已经是半夜了。”

“是呀,你们开公车的是很辛苦!”

“不要插嘴!”那司机一声大喝,把苏十三的唬得再也不随声附和了。司机咬着牙关接着又恨恨的说道,

“我成天在外的开车多辛苦,赚了点辛苦钱,可是却养着那个骚**来勾引男人,可真是该死,我要把她杀了。没良心的骚**,她下岗在家没事做,我怕她闷了,还买了电脑给她上网,她却好,在网上勾引男人,给我戴绿帽子,她真是死有余辜,你看,我就用这把铁钣手一下一下的把她敲死,敲个唏巴烂,哈哈哈……”司机一手开车,一手却挥舞着那把铁钣手,脸上还狰狞的笑着。

苏十三不禁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脖子,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那,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呢?”

“怎么发现的?”那个司机从反视镜里横了苏十三一眼,“哼,昨天本来我是答应了同事去乡下帮她母亲守灵的,可是半夜里我因为肚子疼,于是自己开车先回来了。没想到,我打开家门,却看见了一个男人的鞋在门口,于是我随手操起了鞋柜旁工具箱里的铁钣手,轻轻的,一步一步的靠近房门,推开,然后开灯,哪想到正好看见那个男人要从窗口跳下去,于是我大喊一声:混蛋,你给我站住。”

苏十三听那一声大喊,顿时吓得三魂六魄去了一半,感情这就是昨晚那一位呀,听声音果然像了,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!这可怎么办?苏十三盯着司机的右手,看着他的手乱舞着那个铁钣手,吓得脸刷一下变青了,难道他已经猜到是我?

那司机没有看苏十三的表情,一手开车,一手握着铁钣手,嘴里还在说,“可惜我晚了一步,那男人跳下了窗,我看了一下,见他昏在楼下,就要出门去结果了他,那个骚**却一把抓住我,想阻着我。我用力推了几次都没有推开,于是我便把钣手对准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敲了下去,哈哈,她的手越来越松,越来越松,头上像是开花似的,血溅了我一头一脸,骚**,我让你再骚,我让你再骚……”那个司机说的愈发疯狂起来,苏十三越听越恐怖,越听越害怕,正在这个时候,车“嘎”的一声猛停了下来了,那个司机缓缓的转过了头,右手慢慢的提起铁钣手,向苏十三用力的挥舞着比划了几下,“我就这样把那个骚**,一下一下的敲死了,她才是该死,你说是不是?”

苏十三惊恐万分,不停的说,“是,是,是……”然后躲着那司机挥动着的铁钣手,慢慢的,一步一步的挪到车门口,战战惊惊的说,“师傅,我要下车了。”

司机停止舞动的铁钣手,死死的盯着苏十三,很久,很久……苏十三都快被逼视的喘不过气来了,就在他差点要跪地求饶的一瞬间,那个司机眼神一散,放下了铁钣手,一字一句的问,“你,到,站,了,吗?”苏十三连连点头,等司机把门打开,他的腿都软的几乎不能下车。挨到下车,站稳,一直等车门关上,汽车在启动,苏十三才稍微定了一下心神。

可,“吡……”忽然,一阵汽门的声音,车门又再被打开。苏十三不敢回头,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,只听见那司机嘶哑的声音带笑着说道:“你的睡衣跟我那件一模一样。”

“啊……”苏十三大叫一声,拔腿就跑。

这里离苏十三的家已经很近了,他连惊带吓的跑到家门口便瘫坐着再也起不来了。他从门口垫子下取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,几乎是爬着进去的,关上门,然后靠着门开始大声的喘气,接着一阵受惊后的疲惫席卷着一阵睡意,使他昏昏沉沉的开始入睡。

再次醒来的时候,外面的天好像已经黑了,肚子开始“咕咕”的叫,他把心神略为定了一下,然后慢慢的从门口站了起来,晃着走到冰箱旁,打开,拿了一罐啤酒,然后打开电视,边喝边看新闻:“今天凌晨二点十分,接到一个中年男子报案,说是在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。当警方赶到现场时,发现现场有两名死者,经法医初步检查,女性死者是被人以修车用铁钣手猛烈敲击头部致死,男性死者是被一柄牛角刀刺穿心脏致死,从法医检查的力度角度和深度看,此男子系自杀。两件凶器俱在现场找到。随后,警方又在现场找到了不明身份男子的衣裤……”

“怦”的一声,苏十三手中的啤酒滑落到地上,只见那电视里拍到的不明身份男子的衣裤赫然就是他的,而那个女死者便是昨晚那个女人,更令人恐怖的是那男死者竟然是他早上乘坐路公交车的司机。凌晨二点十分死的,他居然能在五点半的时候还看到!难道,难道,苏十三背上的汗毛骨一阵阵的耸起来,难道他是鬼!难怪没有人看到这辆车,没有人上这辆车,原来这是一辆鬼车!

苏十三厉叫一声,倒退了几步,只见电视里仍在报导:“凌晨二点二十分,警察又在离凶案现场不远的巷子里,发现一具男性尸体,据现场斟测,该男子系头颈部被墙上的钉子刺穿致死。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……”

苏十三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后颈部,一手的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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